第十三回 美人入海遭罗网 儒士登山失路途 (第1/2页)
话说林之洋船只方才收口,忽听有人喊叫救命。唐敖连忙出舱,原来岸旁拢著一只极大渔船,因命水手将船拢靠渔船之旁。
多九公、林之洋也都过来。只见渔船上站著一个少年女子,挥身水湿,生得齿白唇红,极其美貌。
头上束著青绌包头,身上披著一件皮衣,内穿一件银红小袄,腰中系著丝绦,下面套著—条皮裤,胸前斜插一口宝剑,丝绦上挂著一个小小口袋,项上扣著一条草绳,拴在船桅上。
旁边立著一个渔翁、渔婆。三人看了,不解何意。唐敖道:“请教渔翁这个女子是你何人?为何把他扣在船上?你是何方人氏?此处是何地名?”渔翁道:“此系君子国境内。小子乃青邸国人,专以打鱼为业。素知此处庶民,都是正人君子,所以不肯攻其不备,暗下毒手取鱼,历来产鱼其多,所以小子时常来此打鱼。此番局运不好,来了数日,竟未网著大鱼。今日正在烦恼,恰好网著这个女子。将来回去多卖几贯钱,也不枉辛苦一场。谁知这女子只管求我放他。不瞒三位客人说,我从数百里到此,吃了若干辛苦,花了许多盘费,若将落在网的仍旧放去,小子只好喝风了。”唐敖向女子道:“你是何方人氏?为何这样打扮?还是失足落水,还是有意轻生?快把实情讲来,以便设法救你。”女子听了,满眼垂泪道:“婢子即本地君子国人氏,家住水仙村。现年十四岁,幼读诗书。双亲廉礼,曾任上大夫之职。三年前,邻邦被兵,遣使求救,国主因念邻国之谊,发兵救应,命我父参谋军机。不意至彼失算,误入重地,兵马折损;以致发遣选戍,死于异乡。家产因此耗散,仆婢亦皆流亡。母亲良氏,素有阴虚之症,服药即吐,惟以海参煮食,始能稍安。此物本国无人货卖,向来买自邻邦。自从父亲获罪,母病又发,点金无术,惟有焦愁。后闻比物产自大海,如熟水性,入海可取。婢子因思:人生同一血肉之躯,他人既能熟谙水性,将身入海,我亦人身,何以不能?因置大缸一口,内中贮水,日日伏在其中,习其水性,久而久之,竟能在水一日之久。得了此技,随即入海取参,母病始能脱体。今因母病又来取参,不意忽遭罗网。婢子一身如同篙草;上有寡母,无人侍奉。惟求大德拯救,倘得重见母面,来生当变犬马,以报大恩!”说著,不觉放声恸哭。
唐敖听罢,甚觉诧异道:“女子且慢伤悲。刚才你说幼读诗书,自然该会写字了?”女子听了,连连点头。
唐敖因命水手把纸笔取来,送至女子面前道:“小姐请把名姓写来赐我一看。”女子提笔在手,略想一想,匆匆写了几字。
水手拿来,唐敖接过,原来是首七言绝句:不是波臣暂水居,竞同涸鲋困行车。
愿开一面仁人网,可念儿鱼是孝鱼。诗后写著:“君子国水仙村虎口难女廉锦枫和泪拜题。”唐敖看罢,忖道:“刚才我因此女话语过于离奇,所以教他写几个字,试他可真读书,谁知他不假思索,举笔成文。可见取参奉母,并非虚言。真可算得才德兼全!”因向渔翁道:“据这诗句看来,此女实是千金小姐。我今给你十贯酒资,你也发个善心,把这小姐放了,积些阴功。”林之洋道:“你果放了,以后包你网不虚发,生意兴隆。”渔翁摇头道:“我得这股财气,后半世全要指他过日,岂是十贯钱就能放的。奉劝客人何必管这闲事。”多九公不悦道:“我们好意出钱给你,为何倒说不必管闲事?难道好好千金小姐,落在网里,就由你主张么?”林之洋道:“俺对你说,鱼落网里由你做主,如今他是人,不是鱼,你莫眼瞎认差了!休教俺们莫管闲事,你也莫想分文!你不放这女子,俺偏要你放,俺就跟著你,看你把他怎样!”说罢,将身一纵,跳过船去。
那个渔婆大哭大喊道:“青天白日,你的这些强盗敢来打劫!我将老命拼了罢!”登时就要跳过船来,众水手连忙拦住。
唐敖道:“渔翁,你究竟须得几贯钱方肯放这小姐?”渔翁道:“多也不要。只须百金,也就够了。”唐敖进舱,即取一百银子,付给渔翁。
渔翁把银收过,这才解去草绳。廉锦枫同林之洋走过大船,除去皮农皮裤,就在船头向唐敖拜谢,问了三人名形。
渔船随即开去。唐敖道:“请问小姐,贵府离此多远?”廉锦枫道:“婢子住在前面水仙村,此去不过数里。村内向来水仙花最盛,所以以此为名。”唐敖道:“离此既近,我们就送小姐回去。”廉锦枫道:“婢子刚才所取之参,都被渔翁拿去。我家虽然临海,彼处水浅,无处可取。婢子意欲就此下去,再取几条,带回奉母。不知恩人可肯稍等片时?”唐敖道:“小姐只管请便,就候片时何妨。”锦枫听罢,把皮衣皮裤穿好,随即将身一纵,撺入水中。
林之洋道:“妹夫不该放这女子下去!以样小年纪,入这大海,据俺看来,不是淹死,就被鱼吞,枉送性命。多九公道:“他时常下海,熟谙水性,如鱼入水,焉能淹死。况且宝剑在身,谅那随常鱼鳖,也不足惧。林兄放心!少刻得参,自然上来。”三人闲谈,等了多时,竟无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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